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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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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敖奇帝都,維德斯克,布蘭德伯爵府。

“洛薇特小姐。”順著半掩的門,伯爵府上的女仆長站在門邊看著坐在房間裏的桌前書寫著什麽的少女,恭敬而沒有一絲失儀之處,然後以平穩的聲線開口道,“下午是梅爾麗思伯爵夫人的禮儀培訓課程。”

原本伏在書桌上握著鵝毛筆,不時翻閱著左手邊文獻的少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房間一角的大型座鐘。

來自萊丁匠人的神奇物品,用機械的方式將原本表現時間流逝的沙漏和日晷徹底取代,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只能仰嘆的工藝品,卻也只能安靜地在角落裏以再普通不過的姿態體現自己的存在價值。僅此一點,便能看出布蘭德家族財勢之大,無人能及。

“好。”伯爵府上唯一的嫡女,年僅十七歲的洛薇特·布蘭德順從地點了點頭,反手合上了手邊的書籍。隨即門外的四個侍女便魚貫而入,為她褪去常服,換上就如同墻角那架座鐘裏的零件一樣繁覆的衣裙,同時也是如貴族禮儀一般覆雜的裙裾。其麻煩程度,僅僅看需要同時四個人才能對付得了就可見一斑了。

“母親現在……在哪裏?呃——”金發少女的問句戛然而止,侍女拉扯收束著腰間束胸時的力道讓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雖然這種疼痛已是她從小嘗到大的,可終歸沒人會對痛苦感到習慣,而侍女則趁她走神時將腰腹處收的更緊。然後為她穿上同樣造價不菲的優雅長裙。

這段過程中,房間裏始終保持著絕對的安靜,這些侍女無一例外地,都忽視了她方才的出聲,仿佛她從未開口說過話一樣。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座伯爵府裏的每一個仆從都是以同樣機械的手法被訓練出來的,如同幽靈地穿行在龐大的建築群中,以緘默不言的方式為主人盡忠,恪守自己的職責。沒有人會回答她的問題,沒有人會說多餘的話,因為這是逾矩之舉。

“夫人正在花園裏休憩,恐怕不歡迎您的問安。何況,時間上也沒有餘裕了。”女仆長回答的同時也替她否決了所有後續的行動。

洛薇特聽完之後,安靜地點了點示意自己已經明白,然後閉上眼聽憑動作嫻熟的侍女擺弄自己的頭發,佩戴上那些華而不實的裝飾品。

她的家境有些覆雜。財勢滔天的布蘭德家族並不是由男人當家做主的,掌握了大陸雄國卡敖奇近半經濟要脈的卻僅僅是一個女人。她的母親,伊芙琳·布蘭德。

她沒有父親。意義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她沒有父親,沒有見過他的樣子,不知道他的名字。與此同時,完全沒有再嫁打算的母親也並不喜歡她,盡管生活在同一處,但除了問及她的學業幾乎不與她說話。

府上的仆人固然是一貫的冷漠,其中也未必沒有母親總是冷視她的原因。不過……惟有她自己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她雖然不被母親所喜歡,但母親也並不討厭她。交談時雖然冷漠,但卻也沒有惡意。就像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她曾自己猜測過這是否是因為從沒見過的父親的關系,不過也終究是一些沒有根據的猜想。

不論如何,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她們這麽一對關系奇異的母女吧。

在侍女的陪同下,她走出房間,穿過沒有光亮的長廊,來到了外面的庭院。

盛夏的維德斯克,庭院裏當季的花朵開的正燦,甚至連空氣中都隱隱浮動著花香,微風拂過,偶有花瓣墜下,細碎地鋪滿了通往伯爵宅邸外的道路。伯爵府中四處都栽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無疑那些花了工本移植而來的花草樹木在花季起到的效果顯然不錯。稍微走出一段距離,正門就猶然可見了。在參天樹木的掩映後,微微有些銹蝕的黑鐵柵欄和嵌在外墻的金屬制家徽紋飾不一都證明了布蘭德家族歷史來源已久。

在卡敖奇,貴族的爵位並不是最重要的,上流的貴族們並不僅僅看中貴族的階級有多高。他們更加看中這個人所在家族的歷史是否悠久。一個剛剛封的公爵,是絕對比不上一個持續了一百年的伯爵的,甚至未必比一個持續了兩百年的男爵,更加受到貴族圈子的看重。除非這個公爵在卡敖奇有著巨大的影響,不然,他仍舊是被上流貴族圈子看不起的。

這恐怕也是過於註重外在的母親,卻一次也沒提起過修繕陳舊大門的原因。

載她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口,車夫等候在那裏。任何與她地位仿佛的同齡少女大概都不會生活的如此忙碌。

事實上,自從到了一定的年齡,她的母親為她裁定了十分覆雜的課程規劃。從繪畫到禮儀、從歷史到音樂,無所不包。她的母親似乎下定決定要以這樣的方式把她放逐在外面。她的一位友人對此大有詬病,但她本人反倒覺得略微輕松了一點。

她的母親不喜歡她,與此相對的,她也覺得與母親大人相處十分困難,好在她對各種各樣的事物都充滿好奇,也有足夠的能力來應付繁雜的課程,是以也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麽煎熬。但如果讓她的那位友人來嘗試一下的話……洛薇特嘗試著想了想,便有些禁不住想要笑。

洛薇特牽起繁覆的裙擺,小心地步上馬車的踏腳。雖然有內襯的幫助,但這樣的長裙仍會在不註意的時候狠狠絆到它的主人。偏偏梅爾麗思老師又做了必須要正裝的要求,這也是不論梅爾麗思伯爵夫人對她表現出怎樣的讚許和親昵,洛薇特都無法喜歡上她的原因。

正當她小心地想要鉆入馬車裏時,長街盡頭忽然傳來了一聲頗含高興和驚訝的叫喊,“薇薇?”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隨即泛起與來人同樣驚喜的微笑。

“好久沒見到你了。”洛薇特俯下身與走到她馬車旁的黑發少女輕輕擁抱了一下,異常欣喜,“米琳達。”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才對吧?嘖,這樣說話真是麻煩……”被喚作米琳達的少女發出與身份不符的抱怨時幹脆手下用力,忽視了洛薇特的訝異聲,輕而易舉地把她從馬車上抱到地面,“總是見不到你。本來我都打算找個不太忙的時間親自來看你了。”

“我確實是抽不出空來,母親大人她——”洛薇特一邊回答著一邊依靠米琳達的幫助,等到她好不容易戰勝了腳下那雙過於恐怖的鞋,在地面上站穩之後,卻又看到了米琳達身後另一位神情溫和的青年。

洛薇特稍稍吃了一驚,停住話語,匆忙行了個禮,“殿下。”

至此,這兩人的身份都已相當明晰了。

一位是明納斯伯爵之女米琳達·明納斯,另一位則是在不久的將來便會繼承整個卡敖奇帝國的大皇子亞倫。

“洛薇特,不用每次都……”亞倫話及一半,看著洛薇特忍不住道,“至少給我一些交友的權利吧。”

亞麻發色的青年說著這些話的時候,雖然語調優雅、氣度從容,不愧皇室之風。言語中卻半分也沒有皇室之人頤指氣使的高傲,反而相當平易近人,“這些敬稱還是留給以後好了。至於現在,叫我亞倫就可以了。”

洛薇特還未回答,反倒是米琳達不耐道,“你們還要在這件無聊的事上討論多久,名字不就是用來叫的麽?”她遲疑了一下,又聽到米琳達毫不客氣道,“現在你放過這個機會,以後可就得試著習慣他那個長得要命的教名了。我記得是……什麽荷爾科斯二世?”

“是荷科爾斯,而且是三世。”聽到這裏,亞倫從側面提醒道,“不過,我想繼承式後,你們還會有更方便的方式稱呼我。”

“什麽?”米琳達反問。

“我想亞倫的意思是,那時候我們就得稱他為陛下了。”洛薇特笑道。

米琳達反應是照例的不屑,雖然沒說什麽,可表情無疑已經暴露了她的想法。

洛薇特在心裏忍不住苦笑。她雖然早已對兩人之間米琳達一味嘲諷、亞倫一味忍讓的相處模式知道的一清二楚,可現在還是不禁對她的這位摯友的脾性感到有些無可奈何。

“對了,米琳達。”她試著岔開話題,“你怎麽會經過這裏。”

在帝都維德斯克,經過幾百年的建設,每一片土地都做到了物盡其用。商業區和住宅區無疑相隔很遠,故而不太可能在附近見到生人。米琳達的宅邸和她也不在同一區,所以洛薇特能在這裏見到她實在有些驚訝。

“不是經過。”也許是想到了什麽,米琳達的臉上浮現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我們正要去見一個混蛋。”

“一個……混蛋?”洛薇特略一停頓,有些遲疑地重覆道。

“啊,沒錯。”米琳達點了點頭,“一個腦袋裏塞滿渾濁液體的草包。我要好好感謝智慧之神讓我在這裏見到薇薇你,不然我一整個下午都和那個家夥待在一起會瘋掉的。”

單聽米琳達的描述,洛薇特還是有些費解,於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亞倫。

“事實上——”米琳達的描述顯然讓亞倫覺得非常有趣,他忍著笑道,“我們正打算去拜訪墨得勒公爵府。”

洛薇特想了想,“薩洛迪公爵夫人嗎?”

“不,邀請我們去做客的是她的兒子,海格埃洛公爵。你沒聽說過嗎?你們兩家的宅邸明明相當近,只隔了兩三條街道吧。”

說實話,洛薇特並不像其他名門閨秀一樣一長大就執著於參加各式各樣的交際,就連能夠知曉薩洛迪公爵夫人的名諱也是因為這位夫人與她的母親有些淺薄的交情,偶爾會來府上拜訪。

洛薇特還在茫然,米琳達已經搶道,“不知道不是很好麽?那個混蛋身體裏流淌的都已經不是血液了,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足以令純潔的女子喪失貞操,至於和他說話說不定都會令女孩子懷孕。”

看米琳達厭惡的神情,就能推測出她和那位海格埃洛公爵之間的關系,恐怕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了。

“他那麽討人厭,你也一定要去見他嗎?”

“沒錯,他的母親實在神通廣大,能夠請到丞相羅斯做我們的導師,等下是他的授課時間。雖然不想和海格埃洛待在一起,但我可不願意將來被那個草包給比下去,當然這也是因為羅斯的確有些學識的關系。”

看著米琳達這種對老丞相羅斯極不敬重的態度,一向對長輩有頗多尊重的洛薇特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對米琳達的脾性知根知底,不是她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那麽,薇薇你呢?”

洛薇特回過神,“嗯?”

“打扮成這樣,是要參加什麽宴會?”

“不是的。”洛薇特微嘆了口氣,“同米琳達一樣,不過我是要去見梅爾麗思夫人。”

“啊。梅爾麗思那個……”米琳達十分不敬的話在看到洛薇特無奈的神情後也不由拐了個彎,轉而了然道,“原來是梅爾麗思。”

“好了,米琳達。”亞倫溫和地打斷了米琳達與洛薇特之間的交談,盡管這並非他的本願,在他看來兩位小姐喁喁私語的模樣實在是賞心悅目。

剛和他一同從狩獵場回來的,一身獵裝極盡颯爽之姿的米琳達暫且不論,另一位洛薇特·布蘭德小姐同樣高貴美麗,淺金的發絲剛好及肩,碧藍的眼正如午後一望無際的天空般澄澈。繁覆的長裙不掩她清冽的氣質,她的美麗之處與米琳達不同,更與尋常的卡敖奇女子全然不似。或許她的家世,才是造就出這份奇特氣質的原因吧。

他在心裏暗想的同時,也不忘提醒道,“我們快遲到了,我想薇薇也同樣有事。”

“好吧,長談就留到下次吧。”米琳達戀戀不舍地最後與洛薇特擁抱了一下,然後趁洛薇特不留神,在她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今天的你同樣美麗。”

洛薇特臉色微紅,還未從米琳達的親昵中回過神來時,準備與米琳達一起離開的亞倫皇子與她擦肩而過,並用只她一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對她說了一句話。話語的內容,同樣讓她驚訝。

“薇薇,有位大人想要見你。明天午後,在勝利神殿前的廣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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